她倚靠在天桥的栏杆上,然后用手一撑,一蹦,就坐了上去。
“你在干什么啦?”
我被她吓了一跳,慌慌张张的想拉住、或者是扶住。
今天的风还挺大的,从街的那一端呼啦啦的冲过来,冲乱她的短发,将衣服和身子吹的一晃一晃的,再呼啦啦的冲过去。
“别碰我。”
她被凌乱的头发遮住一半的眼睛看不清表情。
我愣住似的不知该如何似好,最终放弃了纠正的念头,在她边上倚靠上栏杆。
“没事的,安心啦。你总是想很多欸。”
她嬉笑着嘲弄我。
她总是嬉笑着。
我们可能可以算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概念,“青梅竹马”。
和她结识大概也是在和现在相似的一个四月,小学的最后一年。
虽然还在没心没肺的玩闹,但是也被母亲按着去上了个补习班。主题好像是当时想当棘手的作文,基本上每次课都会布置一篇各种命题,半命题,开放式——哦好像小学时还没有开放式这个概念——的作文。我总是在那绿色边框的格子纸上随便瞎写百来个字…然后厌了,可能有一半最后都没交。毕竟是小学生,补习班的老师管的并不严格。
然后有一天已经厌了的我在纸上画火柴棍小人,那时候不会认真画画的男孩子们总是会画一些火柴棍小人,还有各种形态。拿弓箭的,拿火箭炮的,双刀的…现在想想仍是饶有趣味。这个先放一边。当时的我还在认真画着呢,突然被一只纸飞机命中了后脑勺。我有些懊悔的转过头寻找纸飞机的来源,毕竟还是上课的时候,是谁这么“嚣张”?
我一扭头,然后就看见了她。
她和周围的人仿佛格格不入的发着光,和现在一样在嬉笑着,双手合十在面前向我点了点头表示道歉。
我拆开落在背后的她的纸飞机。里面当然一个字都没有。
余下的没几节课,我就坐在了她的旁边。有时候一起认真(确切的可能说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认真起来我也只好认真),有时候一起玩闹。
后来长大了点我问起她这事,她说“当然是看有趣的题目就认真写啊”。
当然那时候我还没办法分辨什么是有趣的作文题。
等到真的熟悉,是在那个秋天,虽然9月天气大部分都很热,但是初中新开学报道的那天却意外的凉爽。天气预报说是什么过境冷空气…我可能永远都搞不懂是为什么,只知道一年一年的夏天都在变热,一年一年的冬天都在变冷。这种变化可能永远都没有尽头。
开学报道的时候的初中生,对于新的环境没有什么差异的忐忑并且好奇,走入陌生的校门,路过后来几年中已经无比熟悉的庭院和大树,一楼的一年级三班。
然后我又看见她了。
她坐在前排,仿佛毫不惊讶似的对刚进门的我露出笑容。
“你来了呀。”
你..你也在啊。
或许就是从这第一瞬间的相识开始,别扭的初中生活就此定下了基调。会欺负喜欢的女生的小屁孩们散播出了谁喜欢谁的八卦,然后以此为笑话到处嘲弄着。我在那时当然也不过是别扭的小屁孩,一边否认着,一边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她。
早熟的女生们飞快的窜着个子,也长了个性。她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鬼点子。玩闹一般的报复开玩笑开过头的小胖子,在分数很低的考卷上模仿家长的签名,假装请假,逃了课去不远的少年宫玩(没有合适理由的我因此被狠狠的修理了一顿)。
玩闹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,你别说,还挺开心的。那是朦胧的心中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。
——直到有一天我和她下课了在小公园见面,她莫名其妙哭了起来。
她说,她喜欢上一个笔友。有些月数了。今天收到了新的信。
她说,他拒绝了她的告白。
我的心里也好像有点难过。
从那以后的日子里虽然看起来和以前没两样,偶尔被她的鬼点子害惨,偶尔遇见开心的事,一起哈哈大笑,但是大概,一直拉着我们两个的距离的其中的某根绳子,断开,接不回来了。我看着她喜欢上新的男生,有时候洋溢着笑脸,有时候觉得无聊把对方甩了,有时候对我哭泣,有时候沉默。她就像一颗乱跑的彗星,有时近有时远的从不同的行星旁穿过。
至于我,我大概只是彗星不远的一颗被吸引的石块。在那里。一直站在那个地方。
初中的时光就这么流过,中考的时候她刚好处于低落期(嗯可能是因为一个隔壁区的男生),没有到同一所高中。
然后引力就更稀薄了。
她依旧给我很多的鬼点子,喊我去他们学校,偷偷在升国旗的杆子上升上气球,用粉笔在操场上画很淡的神话中的图案(结果甚至没有人发现)。她依旧是那玩世不恭、感情充沛的女生。
但是可能和我终于赶上的个头一样,假装成熟的心也开始失去了这股追求趣味的劲。
我拒绝了她最后的那个点子,是个将废纸做的纸鹤在体育场放飞的点子。对她说“别总是拉我做这种事啦”。
我还做了过分的事情。将她的纸鹤打落散在了地上。
她好像很伤心,那是和平时,以前那些伤心所不一样的表情。她还是咧开嘴笑了。
抱歉。
我们就此中断了联系。
后来她的事情我大多是听到别人说的,或者是在比如说朋友圈,不经意间的看到。
和男生交往,去遥远的省份学美术,纹身,分手,爱上新的人。一颗石块对于飞奔的彗星来说,大概是无关紧要的,也确实是无关紧要的吧。
后来她写了篇文。
说遇到了很好的人,说生了孩子,说结婚了。虽然以前的日子很混乱,但是现在很幸福。
她的文笔从小学开始,从我第一次认识她开始,就一如既往的好。
四月。四月一日。
隔了数年后我又遇见了她。
她还是短发,还是娇小的身子,还在嘻嘻的笑着,我分辨不出来的笑容中是否有的其他的成分。
她说好久不见了呀,然后我们就在天桥上闲聊。今天的风虽然很大,但是凉丝丝的很舒服。
和以前相反的,这次大概大部分都是我在说。我说过了没有什么色彩的大学生活,我说过了没有什么色彩的社会人生活,我说有时候会想起你。
她还是只是笑着,偶尔擦着边,迎合我一下,似乎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从天桥栏杆上远望着,正在落下的太阳。
我仿佛是为了填补那些断落的时光,努力、焦急的找着能说的话,一直到太阳彻底落下的那一时刻。
她从栏杆上跳下,对我说:
你一开始画的那些火柴棍小人,我还满喜欢的。
她就这么离去了。其他的什么都没说。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再次遇见她。是否是我日常归途中,天桥上的幻影,还是说不过一场普通的梦。
我回到家,打开电脑,将这件事写了下来。
然后关闭电源,沉沉睡去。
后记:这是写给G+关闭前的最后一个三题故事。虽然并不怎么玩,和G+上的人也并没有熟悉,只是写了几个三题。但是我还蛮喜欢那里的。
一个是喜欢那里消息的展现形式,方便长文,也方便配图。但是终究是死了。
终究还是死了。
总有聚散离合。
回到本文的话题,原本是想写一个“四月的社畜的幻梦”,写着写着反而变成了一个她的故事。那也就这样吧,虽然有些难过,但是不讨厌。